玉露有個從事新聞業的女友,主攻消費市場和跟金融商品相關的路線,身材纖瘦高挑,有一雙靈活的大眼睛,是個自詡品味高尚但精打細算的女子。她擅長用價廉但品質做工尚稱良好的東西來裝扮,從她的服飾、家具、裝潢盡皆採用統一法則。當然,她並不是不會花大錢,不過她的原則是,如果花小錢能夠達到類似的效果,那為什麼要花大錢呢?
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;大家一定想玉露的女友必然勤儉持家,存款飽飽拿去投資錢滾錢囉!錯!她是個不於匱乏但卻沒啥存款的人,因為她積少成多的本事,非一般人所能及。除了工作成就,她最自豪的事之一,就是在城中市場的成衣攤子上找到百貨公司名牌過季女裝,以一件一百元以下的價錢大量買進,自行搭配,然後穿得像當季新貨般,每天不同。她跟店家已經形成默契,有新貨到,店家都會主動告知她,彷彿就像香奈兒、LV的專賣店會通知他們的VIP一樣;她逛城中市場的架勢跟消費金額,跟切貨的盤商沒啥兩樣。
女友在職場的表現很亮眼,其實性格卻很單純,她的人生目的一直都是:結婚,從學生時代到現在始終如一。可是青春的時光走了大半,到現在她仍然還沒有完成這個心願。認識她這麼許久,玉露回想她所交往過的男朋友,歸納出一個共同的特徵:他們都是品味男,而且是非常個人主義的品味男。我的女友那種市場殺手的能力,反而成了她的死穴,一點都派不上用場。
話說品味男一號,相識於女友的學生時代。在那個台北街頭充斥著名牌仿冒品的年代,品味男一號教導女友和女友的朋友們(包括玉露在內)的第一件事,是怎麼去分辨地攤上的POLO衫是不是仿冒品。在那個大家老是分不清鱷魚的嘴往左還是往右,鱷魚的尾巴向上翹還是向下翹的時代,這個男友可真是朋友們的名牌導師。當然,儘管當時大家都還是學生,品味男一號卻不吝於展現他對外在事物的品味。當大學快畢業時,女友想送男友一件畢業禮物,品味男一號相中的是萬寶龍(Montblanc)的鋼筆;那時的玉露,還以為萬寶路(Marlboro)出香菸竟然也出鋼筆咧!
身為品味男一號的女友,自然輸人不輸陣,所以女友從認識了品味男一號之後,治裝費就成為她最大的開銷;穿的有品味可不夠,平常用的東西也得有品味。從做學生到出社會,女友被品味男一號訓練了好幾年下來,耗掉不少她爹娘給的零用錢和自己的薪水,總算也有了相當的品味鑑賞力。可是光有對外在事物的鑑賞力,似乎不足以抓住品味男一號的心。其實在他們交往的幾年之間,玉露常常聽到女友說品味男一號抱怨她衣服不會穿,嘴巴不夠甜,不懂察言觀色。女友怨嘆歸怨嘆,還是離不開品味男一號;第一個男人,第一次動真感情,加上女友也認同品味的感覺,儘管周遭人都不看好這段感情,女友還是陷入自我催眠的幻想,認為自己只要加倍努力對品味男一號和他的家人更好,最後品味男一號一定會跟她天長地久的。
最後品味男一號還是離開了女友,而且還是在非常不堪的情況下;品味男一號劈腿,而且劈腿的對象,是女友的手帕交。在得悉事實之前,女友還一直為結婚做準備;一旦事情被揭露,女友同時面臨男友與好友雙重背叛,幾乎崩潰。這件事情發生之後,女友好一陣子陷落感情的傷痛之中,身邊的朋友包括玉露想幫忙也使不上力,女友對女性朋友的信任已經大打折扣,即使玉露也不例外。
女友在結束第一段感情之後,寄情工作;因為她工作上的因緣有機會認識不少商場或媒體有頭有臉的人物。「凡走過必留下痕跡」,女友經過品味男一號的訓練,自然而然顯示出相當的品味,再加上她個性隨和活潑,常常和周圍的人打成一片;這些圍繞在她身邊,早就有妻小女友的的男人居然也或明或暗地追求起她來。女友雖然單純,卻也因為第一段感情傷得很深,所以對這種腳踏兩條船的人嗤之以鼻,敬謝不敏。
為了增加自己對工作領域的瞭解,女友參加了在職研修的課程。在那兒,她遇到了品味男二號。品味男二號是中部某家族企業的第二代接班人,既然出身豪門,品味的感覺是與生俱來也是從小養成,是他的生活一部份。以她的條件,很快就吸引了品味男二號的注意,於是開始熱烈追求。遇上這種未婚的二代小開,又不是恐龍、豬頭,大概很少女孩子不動心的;何況品味男二號的品味只會比一號更讚,女友當然也不免做起豪門少奶奶的美夢來。
就在女友以為好運終於輪到她的時候,卻在無意之中,讓她發現了品味男二號的秘密;原來品味男二號家裡,已經住著一位未婚妻,而且生了一個男孩,已經四歲了,兩個人其實只差結婚的法定程序而已,根本就是實質上的夫妻。女友知情猶如晴天霹靂,質問品味男二號為什麼欺騙她。品味男二號的解釋是說,他對那個未婚妻已經沒有感情,但是未婚妻用懷孕的方法企圖挽留住他,而他的父母也不可能讓自己的孫子流落在外,所以堅持要未婚妻住進家裡,生下小孩。品味男二號因此不得不勉強自己盡做丈夫和父親的責任,但是他堅持對未婚妻已經毫無感情,希望女友可以相信他,他一定會讓事情有個結束的。
女友就是因為第三者的介入而失去了品味男一號,現在自己莫名其妙成了不知情的第三者,就算是善意也是介入別人感情的罪人。她堅決地告訴品味男一號:「你什麼時候解決,什麼時候再來找我。」就這樣結束了跟品味男二號的感情。
女友接連遇上兩個品味男都是這種劈腿族,實在令她氣憤不已。剛和品味男一號分手時,手上剛好有點存款,想說怕自己狂買衣服,把錢又不知不覺地花光;於是咬牙買了樓中樓的預售屋。跟品味男二號糾纏了一段時間,把品味男二號驅逐出境之後,房子也交屋了。對自己的新家,注重品味的她當然不會隨便;透過朋友的介紹,找了一位室內設計師來幫她的新家規劃裝潢。這位室內設計師,就是品味男三號。
從品味男三號的職業就可以知道,品味對他來說是生活的全面性。這位先生把亞曼尼(ARMANI)、HUGO BOSS、古奇(GUCCI)和其他男生崇拜的衣飾名牌,當作是他的臉;更不要說是他把女友翻了好些年的《雅砌》、《摩登家庭》裡的感覺,藉他的專業在她的房子裡展現出來。這些品味的感覺與實現能力,都讓女友佩服不已。尤其是經由朋友證實,品味男三號確確實實是單身未婚,而且目前沒有女朋友。所以當品味男三號開始約女友晚餐,還常常到她的辦公室接她下班,女友想,這次總不會再有差錯了吧?
品味男三號雖然品味不凡,看起來光鮮體面,可是事業卻常常面臨周轉不靈的狀況。從女友成為品味男三號的女朋友之後,就常常在近中午的時候接到品味男三號急如燎原的電話:「我今天有張票要軋,幫我調一下頭寸!」別以為這張支票只有三、五萬,有時候三、五十萬他也照樣要女友幫他想辦法。女友也真老實,竟然忙自己的工作都來不及,還得常常這麼幫他調頭寸,不夠的還拿自己的存款去墊。雖然事後品味男三號錢都有還給她,但是長期這麼下來,女友總是心裡不太舒服。
品味男三號無求於女友時,就像他拿女友當救火隊一樣,對女友的埋怨成為另一種習慣。女友為了支付房子的貸款,早已放棄自己對名牌的戀棧,但是她終究改不掉重品味和愛打扮的習慣,於是女友發展出一套「市場購物守則」,用最便宜的方法滿足自己的購物慾望。但是對品味男三號來說,這可是讓他相當嗤之以鼻的行為;儘管女友的裝扮一直走在流行尖端,是同事和朋友間讚賞、模仿和請教的示範,他還是非常不喜歡女友做如此廉價的裝扮。為了遷就品味男三號,女友也曾經試過回到名牌生活,但是房貸的壓力是現實的,而且她所中意的,也不一定能符合品味男三號的要求。所以女友還是依然故我,以自己的方式呈現自己的品味。
經過六年,最後品味男三號還是劈腿了;女友在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對方突然要求分手。照理說女友這麼想結婚,沒道理拖這麼久;但是因為品味男三號說不想結婚、不想生小孩,女友為了不失去他,都先順著他的意思。品味男三號數落女友的罪名之一,就是女友的品味太差,跟他的生活不搭調。女友氣到不行;若不是付房貸還得成天為了他調頭寸,她要買名牌也買得起啊!而且這六年來她為他所做的一切,人脈的介紹、案件的轉介甚至金錢的調度,平日對他生活上的打理與照顧,從裡到外哪一件她不是儘可能面面俱到?但是從來得不到品味男三號說過一聲謝謝;郎心如鐵,品味男三號就是不願意再和女友在一起了。事後女友才從朋友那邊輾轉知道,品味男三號在與她分手前半年,搭上了一個年輕貌美的空姐;更讓女友氣結的是,品味男三號居然要跟空姐結婚了。
在女友告訴玉露品味男三號故事的時候,玉露實在忍不住勸她,要審視自己挑男人的眼光。品味真是女友的罩門,只要品味男一出現,女友就難免要再次輪迴。儘管女友說現在恢復情傷的能力愈來愈強,但是玉露很想對女友說,為什麼受到品味男的吸引?為什麼一再輪迴於類似的境遇?女友自己該去意識到,自己對品味男難以自拔的迷戀習慣,變成了對方掌控自己、利用的死穴。自己內在對品味的固著與依戀,讓自己特別容易被類似的人吸引,也同時吸引這種品味男來追求。然而自己要的純粹情感,是不是這些習慣於外在妝點的品味男真正能付與的呢?
在玉露述說女友的故事的此刻,女友已經又接受了另一位男士的追求。從女友的描述裡,玉露清晰地知道,肯定又是個品味男四號。玉露真心誠意希望女友得到幸福,但是看到女友面對品味男就無可抗拒的慣性,玉露期盼,女友能及早意識到自己內在的慣性,知道摒除對品味的依賴之後,女友才能真正看清對方的真貌,也才能知道,要經營終身的自己和對方,應該要具足的內外基礎。女友所翹首盼望的婚姻,才能真正的來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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